也許是不願再與他吵架, 這天原弈沒再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代之出現在姜明玨面前的，則是在他看來作為原弈代言人的謝珺。

謝珺手上端著洗漱用具與滾燙的粥。

他將托盤放在一旁，拿起了洗漱用具, “姜少爺, 我幫您洗漱吧。”他垂著眼, 是很服從的模樣。

可在他把牙刷伸到姜明玨唇邊時, 姜明玨卻側過了臉，“不用你來。”

也許是剛和原弈吵過架，此時他一看到之前總是跟在原弈身後的謝珺，就忍不住遷怒，又怎麽會願意讓對方幫忙？

“您還打著吊針。”謝珺低頭看向他的左手, 白皙光潔的手背上紮著吊針, 因為它的主人實在不夠安分，連接著藥水的透明管中總是有一段血液倒流著。

姜明玨皺著眉頭, 惱怒地看著他，擡起右手猛地奪走他手上的牙刷：“難道我只有一只手？”

恐怕還是很在意原弈的話，想要向此時並不在這裏的原弈證實，他已經不是孩子了。

只是很可惜，他此時所做的一切, 不過是無用功。

謝珺沒再說話，也沒有坐在原弈之前坐過的地方，只是垂頭看著他。

似乎在等待著什麽。

果然，當姜明玨含了滿滿一口的泡沫時, 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。

謝珺拿來的托盤距離他有一段距離, 單單靠他自己, 根本不能夠到托盤上用來吐水的水杯。

除非向謝珺求助。

可以姜明玨的心性, 他又怎麽可能容忍得了自己拉下臉, 向討厭的人求助？

正在此時，謝珺卻好像遺忘了剛才發生的事，拿起了空水杯，湊在姜明玨唇邊。

姜明玨皺起眉頭，沈默了一會，便不得不把口中的泡沫吐出。

又漱了幾次口，謝珺把毛巾擰幹，為姜明玨擦拭臉龐。

看著姜明玨仰起臉來，自如接受他服侍的模樣，謝珺的神色卻越發冷凝。

是不是哪個人都可以……？

他的腦海中仍然循環著昨日蘇錦昇的話。

蘇錦昇說，姜明玨把他做的飯菜全嘗過了一遍。

雖然謝珺面對蘇錦昇時，說的是姜明玨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吃食上的禁忌，但就這個說辭，他其實是不相信的，其他人也許有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飲食禁忌，但姜明玨是絕無可能不知道的。

因為他的禁忌太多了，以至於他只被允許吃限定的食物，除此之外都不能碰，嘗一口也不行。

謝珺幾乎能重返那一日的情形——蘇錦昇為他的“金主”夾菜，而姜明玨，明明清楚自己不能吃，卻還是張嘴把食物含入口中。

……就那麽喜歡嗎？

謝珺把毛巾重新放回臉盆中，端起了粥，此時它的溫度已經降下來，接近適宜入口的溫度。

姜明玨已經冷靜下來了，漂亮的臉上褪去憤怒的紅潮，只剩下虛弱的蒼白，他擡著臉，雙唇微張，似乎正等著他餵粥。

謝珺卻只是用勺子慢慢攪拌白粥，“姜少爺，我知道您不會聽，但我一定要說。”

意識到他似乎要說教，姜明玨又皺起了眉頭，不滿道：“知道我不聽，你為什麽還要說？”

謝珺卻絲毫不被他的話影響，低聲道：“您還是需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，不該吃的東西不能吃，不該做的事……還是得少做。”

他看向姜明玨的手腕，上面還有淡淡的痕跡，也正是因此，他猜測在昨日之前，蘇錦昇與姜明玨一定經常在那間酒店，最頂層的總統套房相見……不知為何不願讓他知道，明明他每日都忠心耿耿為姜明玨做事。

姜明玨剛平息的怒火又揚了起來，“你是我的什麽人，用得著這麽管我？”

“小叔管我就算了，你不過是他的一條狗，也敢在我面前說教？”他譏諷道。

狗。

這就是他在姜明玨心中的形象。

招之即來，揮之即去，開心了就伸手撓撓下巴，不開心就冷眼相待。

在姜明玨眼中，謝珺就像是被他說中心思了，一下子沈默了下來。

仿佛又回到了一個月前的模樣。

“嗯……這是我在這個世界的人設說的，不是我的心裏話……”姜明玨心裏默默道，“對不起，不該這麽說的……”

在這個世界裏，他和謝珺其實誰也嫌棄不了誰。

他是渣男，謝珺則是反派。

謝珺原本是謝家的私生子，被謝父養在外面，隔一段時間探望一眼，直到謝家在與原家爭奪市場時，使用的不正當手段被揭發，企業破產，謝父也被關入牢中，於次年自殺，謝珺便失去了一切。

他一心以為自己的父親是被冤枉入獄的，下定決心要覆仇，便花了不少功夫，爬到了原弈身邊的位置，卻不小心露出了點馬腳，還好原弈並未發現，只是認為他做事不夠老練，便把他發配到分公司裏，幫著姜明玨做事。

他卻仍然沒有放棄，意識到姜明玨可以利用後，他便慫恿著姜明玨反抗原弈。

當然，在這個過程中，他也愛上了蘇錦昇，卻因為覆仇，不得已把蘇錦昇當成覆仇的工具，一步步試探原弈的底線。

謝珺的結局比姜明玨還慘，他步著謝父的後塵，被關入牢中，在牢中他知道了謝父“沈冤”的真相，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仇恨是多麽的可笑。

他出獄的時候，街上的所有人都在談論著原弈與蘇錦昇的世紀婚禮，他終於意識過來，他已經錯過了他的愛情。

想著，姜明玨抿著唇，冷冷道：“把粥給我，我自己吃。”

謝珺垂下頭，將病床自帶的桌子翻了出來，粥放在了桌上，卻沒有立刻離開。

姜明玨也不管他，自己拿起勺子，一點一點吃了起來。

正在此時，一旁的謝珺突然出了聲：“姜少爺……這次恐怕是我最後一次幫您了。”

姜明玨挑起眉梢，疑惑地看向他，在粥的滋潤下恢覆了些許血色的唇瓣還沾著水光。

即使謝珺垂下眼，那副活色生香的模樣也還糾纏在他的腦海中。

“原先生認為我不能照顧好您，已經把我調往其他公司了，”他低聲道，“至於您的公司，也被原先生收回了。”

“之後您在原先生身邊，還是得照顧好自己，原先生忙於工作，恐怕不能很好地照顧好您。”

說完，也不等姜明玨回應，謝珺就端著托盤離開了。

獨留姜明玨坐在床上，心中茫然。

“他甚至還來不及像原劇情那樣利用我……”姜明玨在腦海裏疑惑道，“就被調走了？”

【宿主，】989小聲提醒，【主角攻還比原文提早了半年回來呢……】

姜明玨很快就把這件事放在一旁了：“反正只要我遵守人設，這些差錯就不會被算在我的頭上。”

雖然說是已經被調任了，可午飯點、晚飯點一到，謝珺還是端著粥出現在了姜明玨面前。

但除此之外，病房裏就只有姜明玨一人，他趁著沒有外人，偷偷看了最近在追的動漫，一天下來卻只看了幾集，其餘時間都在睡眠中度過。

半睡半醒間，他透過瞇縫的眼，探知清楚此時已是夜裏，正想著繼續睡下去，病房的門卻被緩緩打開了。

是誰？

姜明玨沒有驚動對方。

在他看來，夜裏趁著黑偷偷溜進別人病房的人，大概是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。

可現在就他的身體狀態，阻止對方恐怕是不可能的，但至少還能暗中觀察，看看對方想做什麽。

病房的門被慢慢關上，走廊上透過門縫漏進病房的燈光漸漸被阻隔在門外。

一步兩步，姜明玨聽到那腳步聲正朝著病床走來。

那腳步聲停在了病床邊。

那人似乎正站在一邊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
不知為何，姜明玨心裏竟然有些緊張。

之後是漫長的沈默。

姜明玨幾乎都要懷疑，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他半睡半醒間做的一個夢時，病床邊的人突然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：“姜先生？”

是蘇錦昇？

他是怎麽進來的？

剛才又為什麽在病床邊沈默不語地站那麽久？

聽見腳步聲再度響起，這一次似乎有些慌亂，急於從病房離開，姜明玨立刻呢喃了一聲，裝作被吵醒的樣子，擡手按亮臺燈，看向了來者：“……蘇錦昇？”

蘇錦昇僵在原地，怔怔地看著他。
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剛睡醒的姜明玨頭上還翹著一縷發絲，比平時要柔軟得多。

如果剛才蘇錦昇還想著離開，此時的他心裏已經完全沒有了這樣的心思。

他朝著姜明玨走近了一步，小聲地撒了個謊：“我……是謝先生讓我進來的，我想來看看姜先生的情況。”

他並不知道，謝珺等他吃過晚飯，就坐著飛機離開了這裏。

姜明玨面上卻沒有懷疑他，好像已經相信了他的說辭，點了點頭，示意自己知道了。

“現在已經很晚了。”他說道，示意蘇錦昇既然已經看過了，就可以離開了。

“沒事……”蘇錦昇卻會錯了意，以為姜明玨是擔心自己，心中填滿了感動與愧疚，“姜先生會變成這樣，都是我的錯，我怎麽能放得下心，不來看看？”

他的目光落在姜明玨蒼白的臉上，被病魔這麽一番折磨，他的身體似乎都瘦削了幾分，單薄的睡衣下空落落的，勾勒著纖瘦的身形。

這倒不是蘇錦昇的錯，姜明玨心虛地收回視線，最主要的責任其實在他身上，他沒有弄清楚自己能吃什麽，不能吃什麽……

不過，他已經從989那拿到這具身體最全面的資料了，之後相同的錯，就不會再犯了。

姜明玨抿了抿唇，輕聲道：“嗯……不過，恐怕我們的關系得暫停一段時間……”

如果換作是原主，他是不會提醒這麽一句話的，他只會冷處理蘇錦昇，無所謂對方是否會因此心慌。

“是因為這件事嗎？我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，姜先生……”蘇錦昇卻等不及他說完，驚慌地俯下身來，緊緊攥住了姜明玨的手。

姜明玨被攥地皺了一下眉頭，還是接著道：“哼，還不是以為你，我就要被我的小叔關在家裏，哪裏都去不了了……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。”

蘇錦昇提起的心猛地落回。

還好，不是要與他終止關系。

他也說不清，為什麽自己只是見了姜先生幾面，就好像無法再離開對方一樣。

不……也許他是知道的。

蘇錦昇朝著姜明玨貼近了幾分，水潤潤的眼中滿是祈求：“姜先生，請讓我補償您吧。”

他將姜明玨的手搭在自己的臉上，蹲扶在病床前，將自己的後頸，衣領之下，都展露在姜明玨眼前，充滿了暗示。

仿佛一件獻祭給神靈的祭品。

姜明玨的側臉在臺燈的照耀下白得發光。

他漫不經心地撫摸著蘇錦昇的臉，輕笑道：“很好，記得你的話。”

“我等著你補償的那一天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嗯……咱也不知道這個到底是誰補償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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